郭翠连·图片
网络老秦第二次上城来了。
这次他还是来看病。老秦得的是疝气，起初他根本没把这病当回事儿，早年的时候，他也见过老一辈的人得了疝气，虽然行动不便，但也不太影响生活，医院看看，可是后来病情越来越重，走不了几步，便感觉有堆肉从肉窟窿里涌了出来，窟窿最初只有拇指那么大，那堆肉出来了，他便停下手里的活儿，慢慢地摸着一点一点儿地搡进去，后来窟窿越来越大，涌出来的肉也越来越多，出来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，严重影响了生活。走路的时候走着走着就出来了，腹股沟前鼓出一个大包来，尴尬地无法再走。尤其是在爬树的时候，一用力就出来了，他停在树干中间，上下不是。有一天陪孙子去游泳，他明显感到冷水似乎透过那个缺口，侵入了他的肠子、五脏，明明是大热天，明明是晒得发温的水，却冻得他浑身发抖。看来手术是不做不行了。
去年夏天，在家人的劝说下，老秦就上了一回城，医院。不过，医院，留给老秦的，却是后来提起来就心有余悸的一次经历。
让我先来给大家讲一讲这段用老秦的话说叫“*门关前走了一回”的可怕经历。
老医院（为了众所周知的原因，医院的名字），是因为他的医院做了疝气手术，且疗效较好。老友也劝他早点去做，不过住十几天罢了，不是啥大病，熬熬就过去了。医生也说不是啥事儿，常见的小手术，小菜一碟。老秦悬着的的心，放下了一多半，于是便挑了个吉利的日子，医院。
可就是这么个人人说起来是小病的病，却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。抽血、验尿、验血，一切都正常，就是血压太高，高压，低压。医生很是犯难，建议先吃药降压，吃了三天不管用，于是又输了三天液，输完液一量血压，降下来了；睡了一觉，又升高了。最后医生无可奈何，把老秦弄到一个无人的小屋里，使出了绝招。小屋只有一张床和一台老秦见也没有见过更叫不上名字来的机器，医生说是降压用的，从第一天早上进来一直到夜里，机器上只有一针筒药，一点一点缓慢地压进老秦的血管里。老秦手背上插着针，胳膊上二十四小时绑着量血压的绷带，机器每隔半小时便量一回血压，绷带便充起来一回，血压器也跟着哼哼几声，老秦不懂这些，只是感觉自己如同上了手术台的患者，手脚都不敢乱动，唯恐动一动损坏了哪台机器，在他看来，这是他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罪。
一天一夜后老秦终于从小屋里出来了，高压也降到了，医生如释重负地说，好了，明天可以做手术了。可是第二天早晨医生来量血压又升到了，医生犯愁了，皱着眉说，血压太不稳，我们不敢做手术，继续输液吧。
老秦只好又躺在病床上，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点一滴滴进自己的身体，他的怒火也跟着一点一点聚集起来，终于输完了，护士拔了针管，老秦对站在床前的女儿说，给我办出院手续，五天了，血压也降不下来，医院！走！女儿耐着性子劝他，他什么也听不进去，恼怒地说，你要不给我办出院，我就自己走！没办法，女儿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，除去合作医疗报销，还花了一千三百元，心疼地老秦直骂娘。
晚上回到家里，吃过晚饭，老秦终于卸下几天来的不安，早早就睡下了。夜里十点多起夜的时候，老金突然感觉有点晕，这是他一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。他挣扎着起身，突然又感觉到眼前也黑了，什么也看不见了。他摸索着硬撑到门口，想去叫一叫坐在门口乘凉的人。他出了门，凉爽的风一吹，他似乎又清醒了些，眼又突然看见了，他坐到门口的条石上，定了定神，感觉好多了，于是又回家继续睡觉了。
第二天中午吃饭时，这种感觉突然又来了，而且更严重，头晕脚重、腿肿舌头硬，老秦感觉周围一片漆黑，只有隐隐约约的人的说话声，似乎还有一些感觉可怕的影子影影绰绰，他觉得他快要死掉了，总觉得那就是人死后才有的感觉。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，似乎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，他模模糊糊看到了站在旁边吓得手足无措的老妻。他想让老妻给女儿打个电话，可是嘴张了几下，却没有发出声音来。他硬撑着仅剩的意识，拔出了女儿给他设定的米字键。电话通了，他发现自己的舌头僵硬得居然连话也不能说了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啊啊的叫声。女儿听出了不对，说了一句，爸，你等着，我马上回去接你。
一小时后，老秦医院，内科的一位医生看了看，给他打了一针，说回去吧，没事儿，明天就好了。老秦和女儿半信半疑地走了出来。医院很近，他们父女俩又是步行走回去的，女儿扶着老秦，才发现，老秦是在拖着两条腿走，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利索。女儿蹲下身去，摁了摁老秦的腿，一按一个坑，才明白输的液体根本没有起到降压的作用，反而导致全身浮肿了。
晚上，女儿陪着老秦躺在一张床上，时不时地起来看一眼，一晚上也几乎没睡着。老秦也没有睡好，去了七八趟厕所。第二天早晨起来，老秦突然对女儿说，感觉自己身上轻快了许多，腿不肿了，舌头也不硬了，想是尿了一晚上，把身上多余的药液都排走了。女儿摁了摁老秦的腿，果然腿肿都消了。在女儿家住了几天，老秦感觉自己完全好了，就回到了自己的家。在随后的几天里，老秦就坐在门口的条石上，开始宣讲他这次险了一险的看病经历，医院自然就被老秦贬了个一文不值。
今年入秋，老秦的疝气更重了，他这医院。
接诊他的是外科的李凤*主任。老秦看那李主任，40出头的样子，有点严肃，不苟言笑，但说话却很温和。他详细地询问了老秦的病情，做了记录，安排他住进了外科病房。接下来也是降压，医院不同，这回不输液，一天只吃两片降压药。不用输液，老秦的心便放松了许多。
闲来无事，老秦便在走廊上溜达。他发现医生们都很忙，早上八点开始开会、会诊，完后查房和患者交流，再开会，确定治疗方案，还要忙着跟在有经验的专家后面学习，下午的时候还要安排手术。那天，他隔着玻璃窗看见李凤*主任在洗手，可能是要去给一个患者做检查吧，李主任的手洗得很慢，很细，连指甲缝儿也没有放过，还打了两遍肥皂，他突然感觉有点心疼起这个小他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来，年纪轻轻的，就过早地秃顶了。女儿在一旁看出了老秦的心思，说，医生都这样做，手术时听说还要按规定用药泡手几分钟，刷子刷手几分钟呢。老秦不禁暗暗佩服起医生的敬业来。
趁还没做手术，老秦就自己溜达到食堂去买饭，这里的食堂饭菜花样不少，想吃啥就买啥，面条饺子，包子油条啥都有。一份饭，老秦是吃不完的，他就试探地问师傅，可不可以给他半份，没想到大师傅爽快答应了。手术前的几天，老秦都在食堂吃饭，吃得很愉快，他都觉得自己胖了好几斤，他开始觉得医院饭贵有点失真。
三天以后老秦要做手术了，血压虽然还有点高，但医生会诊后认为老秦从来无头晕现象，且身体非常健康，七十多岁了依然能够上坡下岭，上树下河，做手术应该没问题，便果断下了麻药。
手术很成功。老秦从麻醉中醒来，已经是来到了病房，尽管身上还插着几个管子，不能活动，伤口也还隐隐作痛，可他感觉自己的劫难终于过去了，心也彻底轻松了。
难熬的第一天终于过去了，老秦的状况也一天比一天好，他可以下床活动了，可以自己上厕所了，可以输半天液歇半天了。随着病情的好转，老秦的心情也越来越好。医院巨大的落地窗前，眺望着窗外飘浮的白云，他的心早就飞到村里那片蓝天了。李凤*主任每天都会来病房查看病情，嘘寒问暖，嘱咐注意事项。老秦越来越喜欢上这位年轻的医生了，他真想送他一面锦旗，表示感谢，又觉得这样的事应付不来，怕人说他巴结讨好；也想等出院后来复查了，给他带点山货，又怕李主任的父母在村里给他准备下山货，思来想去，他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感谢方法来。只是在他每次来查房的时候，笑呵呵地回答着李主任的问题，享受着他温情的问候。
出院的那天，女儿办好了出院手续，忙里忙外的往车上收拾东西。老秦抽了个空问女儿花了多少钱，女儿笑眯眯地说，不多，除了报销，自己花了小两千元。老秦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，喃喃地说，怎么可能？上回住院光输液就一千三，这回还做了手术，怎么才不到两千呢？老秦想再问问女儿，女儿已经忙着走远了。老秦想了一会儿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，干脆就不想了，不过心里却觉得轻松愉快，不多花钱，还能看好病，对于老秦来说，他就知足了。
收拾完了，老秦临走的时候，很想去跟李主任道个别，说个再见，可看他坐在医办室里正在和一帮医生们说着什么，又觉得不便去打扰，只得默默地走了。
走出大门，医院。暖暖的阳光里，医院大楼巍然矗立，庄严端庄。
一周后，李凤*主任收到了老秦女儿发来的一张照片，照片里，老秦坐在高高的柿子树上，身子前探，正在用力地摘柿子，红彤彤的柿子映着老秦满是皱纹的脸，泛着喜悦的光。
附表：医院有奖征文来稿统计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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